內容提要：2018 年幻想文學有諸多新象：一是隨著新世代讀者和寫手的登場，帶來更為輕松活潑的形式；二是老作家的自我挑戰，部分老作家對流行的模式和套路有所反思；三是新文體和新模式的開拓，尤其是在網絡社交平臺的影響下，部分作品借鑒直播、聊天軟件、影視劇等，進一步打破虛實界限，拓展網絡文學的新形式；此外還有讀者群的分化，出現多元的小眾閱讀趣味。在具有開拓性的創新之作外，更多的則是模式化、套路化作品，這或許是轉折的另一重意義，即幻想文學乃至網絡文學應從注重數量轉向質量的經營，幻想文學不是虛無主義的逋逃藪，應從社會矛盾的想象性解決轉向對現實問題的叩擊和回應。

關鍵詞：幻想小說 轉折的時代 新世代 新文體 小眾趣味

幻想小說可謂網絡小說最重要的文類。網絡世界本身的虛擬性，網絡愛好者對超越現實世界有限性的渴望，以及深厚的文化傳統（如傳統的志怪、搜神類，現代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及當代金庸、古龍等人的武俠小說等），共同為幻想小說的發展提供了本源性支持。經過網絡文學的發展，幻想文學這個部類大致包括了仙俠和玄幻兩大類，各自又衍生出諸多次級文體，如古典仙俠、西幻、異界、無限流、異能、洪荒等等，目前的整體形勢是日趨細化。不斷超越既有的模式，既是讀者追求新的閱讀趣味的需要，也是小說本身求新求變的需要，未來的幻想小說，會衍生出更多的新模式、新文體。

必也正乎名。雖然一切小說都離不開想象，但作為網絡文學的特定文類，在筆者看來，幻想小說尤其需要具備以下素質：一是以豐富而細致的想象建構出與真實世界有差異的虛擬世界；二是這個虛擬世界是相對完整的，內部有邏輯自洽的準則或秩序；三是故事或人物性格的發展，與所處世界有內在的關聯。評價一部幻想小說是否成功，除了最基本的文筆和想象力之外，邏輯自洽十分重要。在幻想世界中，作者可以任意設置規則，即便是無規則也是一種規則，但如果故事前后自相矛盾，便會導致作品結構坍塌，無疑難稱成功之作。好的幻想小說，首先要求虛擬世界的豐富性與細節的真實性，現在很多小說只是在不斷換地圖打怪升級，對不同地域的社會、制度、習俗和生活均缺乏必要的設定或描述，或者即便有所涉及也與故事情節進程無關，這類頂多是游戲腳本而已。虛擬世界的內部秩序，如前現代的生物準則，或高度文明社會的科技倫理，或其他異度空間的相應規則，應該與人物的生活狀態、性格發展等息息相關。至于其他，如人物形象的豐滿與否、故事情節的曲折與否、語言文字水平等，則系于作者個人的能力。這些是筆者盤點2018 年幻想小說的主要標準。

一 年度現象：新世代的新感覺結構

整體而言，幻想類小說依舊是該年最受讀者關注的部類，閱文、縱橫等門戶網站的點擊榜上，幻想類占據了絕對優勢；不少成名寫手在2018 年開啟新著，如耳根的《三寸人間》、血紅的《開天錄》、夢入神機的《點道為止》、愛潛水的烏賊的《詭秘之主》、煙雨江南的《天阿降臨》等等。雖然讀者對老作者的新作褒貶不一，但這些老手的堅持創作，至少為今年幻想文學提供了一個“基本盤”。與之相應的，是新一代寫手和讀者的加入，尤其是“90 末”乃至“00 后”的作者和讀者，他們對既有的諸多模式進行了顛覆和割棄，如以幽默搞笑的風格替代了習見的“苦大仇深”模式，這為幻想小說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時也讓小說進一步娛樂化。還可一提的是，今年也是幻想類影視劇的豐收年，多種類型的幻想類作品被改編為影視劇，并獲得不錯口碑。

2018 年頗具話題性的幻想小說是《大王饒命》和《牧神記》。

兩部小說均有些異軍突起的意味，其共同之處在于文筆較為幽默。《牧神記》的作者宅豬，此前就有《人道至尊》等較為成熟的作品，但一直不溫不火，直到2017 年的新書《牧神記》才真正獲得讀者關注，并在2018 年斬獲諸多榮譽。他的轉折，一定程度上是新舊交替之際讀者趣味變化的折射。《牧神記》寫被“遺棄”的秦牧在流放之地被殘老村幾位老人收養，走上復仇和復國的故事。情節設定屬于典型的落難王子復國記，并不算多么新奇，而且后面的穿越更讓情節有些混亂，邏輯上不無瑕疵。它的成功主要得益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小說主角秦牧成長于流放之地，從小不知出身來歷，與幾位殘疾老人相依為命，但他并未因惡劣環境、曲折命運等不利因素影響心智成為《凡人修仙傳》式的心機之人，也不是一味的“高大全”，而是呈現出既狡詐又淳樸的性格組合。這種復雜的性格，雖然在20 世紀七八十年代即得到較多討論，但在追求性格單一的網絡說中依舊顯得獨特，而且這種性格組合本身就呈現出一種幽默感，加上作者對語言和情節上的設計，小說在幽默與熱血之間取得了較好的平衡。秦牧的機智與憨厚，與《完美世界》中主角的設定近似，但《牧神記》對人物形象的塑造，除了主角秦牧外，其他角色也是性格鮮明，如殘老村各位老人、人皇殿各代人皇，以及一些反面角色也是如此，鮮明的性格帶來喜劇效果，但對人物情感世界的塑造又超出了喜劇性，因而可以說寫出了一個人物群像，而不僅僅是主角一個人的光環使然，即便是流放之地大墟的環境氛圍，也頗為詭異，因而小說有一種整體效果。

《大王饒命》也以幽默（或者說“搞笑”）圈粉無數。作者會說話的肘子此前雖然也有兩部作品，但一直名不見經傳，2018 年卻憑《大王饒命》一舉封“神”。很多評論都認為該小說的成功是因符合“90 后”及“00 后”的閱讀口味，這不無道理。小說寫靈氣復蘇之際，主角呂樹從平凡走向超凡并拯救世界的過程。笑點在于金手指是可以通過集取他人的負面情緒來升級，從此他便在懟人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從人物的對話來看，也確實機巧百出，讓人忍俊不禁，不過來源過于倚重流行語匯，很多語言包袱來自近年來的春晚，或其他相聲、小品或網絡段子。真正從人物性格和命運發展出來的機巧并不多，讓人有些遺憾。小說前期以探索遺跡的形式打怪升級，取法盜墓小說，且有換地圖升級之嫌，但后面卻能自我突破，進入歷史層面，略有新意。小說前后渾然一體，也是難得處。還值得留意的是呂樹這個人物，前期是底層

人物，起于毫末，從孤兒院走出來，卻能自力求存，而且并未成為怨世之人，這一點與《牧

神記》中的秦牧性格類似，可見新一代讀者頗為喜歡富有正能量的主角設定，這與這代讀者所處的社會語境和所接受的教育背景相關。此外，作品中呂樹和秦牧雖然戴著主角光環，但為人行事與鄰居小哥無異，也可見非典型性英雄較受讀者青睞。這種現象表明，與叛逆的“80 后”相比，“90 后”與“00 后”傾向更為積極地回應主流價值觀，實現理想的方式則追求個性化。“90 后”或“00 后”對主流價值觀的積極回應，以及他們對熱血、奮斗和責任意識的擁抱，讓我們看到了掩藏在“低頭族”等標簽下的新世代的新面貌和復雜性。不過，《大王饒命》后半部分進入血統論窠臼，雖然有洪荒流的大開大合，也失去了人物性格的韌性，實在可惜。

除《牧神記》和《大王饒命》這類廣受關注的作品外，其他如《我有一座恐怖屋》《地煞七十二變》這類相對小眾的作品，也有不俗的成績。與《大王饒命》等作品的幽默風趣不同，《我有一座恐怖屋》和《地煞七十二變》屬于另一種風格，二者都發揮了中國傳統的鬼故事傳統，同時借鑒現代靈異、恐怖小說元素，結合網文常見的穿越、升級、系統等模式，形成新的次級文類。這兩篇作品，將現實生活中的困境與靈異空間作了有效的對接，加上恐怖氛圍的營造等，也得到部分讀者的認可。幻想小說或通過穿越或通過系統或其他方式進入靈異空間，以解決現實生活中的困境，這表明幻想小說為現實男女提供的是一個社會問題的想象性解決方案，或許這也是近來網絡小說流行的社會原因。同時，幽默與恐怖等截然不同風格的共存，也表明讀者群的閱讀趣味呈現出多元性。也就是說，雖然有大眾化的閱讀口味，但也有小眾化的興味，這種普遍性與特殊性的組合會成為未來網絡文學美學風格的基本結構。

二 年度作家：老作家的自我挑戰

該年最值得提及的幻想類網絡作家是愛潛水的烏賊和烽火戲諸侯。

《詭秘之主》是愛潛水的烏賊自《滅運圖錄》以來的第五個長篇。愛潛水的烏賊是網絡作家中不可多得的敢于不斷挑戰自我的作家，他不像其他部分作家那樣耽于復制已有的模式，以套路賺取流量，而是不斷嘗試新領域和新文體。他既有的四個長篇《滅運圖錄》《奧術神座》《一世之尊》《武道宗師》，或開創新的文體類別，或對已有的文體形成挑戰。從這個角度而言，愛潛水的烏賊的勇氣讓人敬佩。

《詭秘之主》同樣如此，它將東方元素融入西幻之中，講述從當代中國到異域的穿越者克萊恩，通過融入當地超凡者的世界，接觸修行的隱秘，同時利用金手指建構自己的詭秘之地。該作回到《奧術神座》一類的中世紀題材，但《詭秘之主》借鑒偵探和懸疑小說的寫法，與小說整體營造的神秘氛圍頗為契合。小說對玄幻小說慣有的升級套路作了頗為新穎的創新，這也符合小說的整體氣質，其對巫術思維的借鑒，與《奧術神座》的理性也有所不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該小說借鑒克蘇魯（Cthulhu）神話的宏觀模式，但作者對生活世界和生活場景的描寫卻很細致，手法老道，如通過主角與店主之間的簡短溝通，便傳達出整個世界的社會變化，對人物之間對話的處理，也兼及人物的角色和性格。從這些角度而言，《詭秘之主》是今年頗值得關注的作品。此外，小說主人公克萊恩與先行者羅塞爾的關系，尤其是二人都從中文世界穿越而去的背景，及某些惡趣味，頗近于無罪《天魔變》的設置。但與《天魔變》中前行者始終作為偶像不同，《詭秘之主》的前行者還是被調侃的對象，即克萊恩對羅塞爾的態度，實際上還代表著愛潛水的烏賊對舊有穿越文慣用橋段和陳舊套路的調侃，雖然他自己依舊在部分地復制著既有的程式。

烽火戲諸侯在《雪中悍刀行》之后，又開新作《劍來》。“劍來”本是《雪中悍刀行》中李正罡恢復天相境之后言出法隨，一句劍來便萬劍朝宗，用“世子”的話來說當然是技術活，極為瀟灑。不過《劍來》一開始全無灑脫之意，主角陳平安在大酈龍泉郡過得可謂凄凄慘慘戚戚，小心謹慎地應付著生活中的瑣碎。這是烽火的寫作特色：擅長以小見大，生活的極細微處往往系著巨大的陰謀，同時也有通往大道的可能。其從細節琢磨大道理的能力，頗得浙江紹興師爺真傳，他對人物內心的曲折常表達得淋漓盡致，這在網絡作家中可謂首屈一指。這是其所長，也是其重負，他的小說往往枝蔓太多，以至于曲折有余而不夠通透。隨著大幕徐徐拉開，陳平安不僅走出驪珠洞天的狹窄空間，去往天下游歷，而且以無名小卒涉入大道之爭，在諸子百家的爭鳴格局中，既謹小慎微又大開大闔，現已漸成氣象。如何在積累足夠之時，大聲念出“劍來”，雖讓人期許，但場景已在目前矣。這部小說去除了《雪中》的神道色彩，也舍棄了廟堂之爭，融仙俠與玄幻于一爐，將諸子之爭融入仙俠，且據守儒道，這也頗有創意。將儒家思想玄幻化的作品此前已有不少，如《儒道至圣》等，但多是借仙俠或玄幻升級的外殼涵容儒家思想，烽火此處則是具體到理念之爭。這不僅是開創格局的問題，也是寫書與抄書之別，且在以力服人的潮流中，能嘗試以理服人，更是難得。烽火如果能繼續潛心寫作，并剔除部分枝蔓，《劍來》將比《雪中》更值得期待。

《劍來》是古典仙俠小說，從幻想小說文類的整體格局著眼，古典修仙這個經典文類已走向式微。新開或尚在更新的代表作有貓膩的《大道朝天》、烽火的《劍來》、洛水的《山海八荒錄》、吃書蟲子的《修真—大師姐的劍》、陳猿的《仙都》及誤道者的《大道爭鋒》等，都可視為該類小說的遺響。但這些基本上都融合其它元素，與傳統以道家思想為主的修仙文相去甚遠。實際上很多古典仙俠寫手早已轉向，如樹下野狐、蕭潛、荊柯守等，都開創了新的文類，近來管平潮也試圖作出調整，其《燃魂傳》便呈現出新舊風格之間的撕扯。古典仙俠的式微，不僅體現在文風的改變上，還體現在主題的演變方面。其根本原因，或許還是前文所提及的，幻想文學現在是現實問題的再現或想象性解決，因而，傳統以長生為目的的修真類，可能會漸行漸遠，反倒是與社會現實聯系密切的元素會引起讀者的共鳴，如權謀、宮斗、校園暴力等借此“入侵”仙俠世界。這固然讓仙俠世界與現實生活接軌，但也讓這個原本帶有古典烏托邦色彩的世界走向解體，從一度的繁盛轉向凋敝。在這種情形下，創新便走向兩個方面，一是對修仙體系或理論進行徹底顛覆或改造，如《走進修仙》這類放棄傳統道家學說，及金仙、劍仙等升級設定，改用現代的物理化學等科學理念；二是改造修仙世界，寫靈氣衰竭或靈氣復蘇，像《顧道長生》《五行天》《平天策》《這里有妖氣》《大王饒命》等均是如此。

《平天策》是無罪的作品，他今年不僅有《平天策》，還同時更新《巴山劍場》，一度似乎要回到當年同時更新三部作品、獨立支撐一個文學網站的年代。《巴山劍場》來自于他的上一部小說《劍王朝》，這是充滿金戈之聲又不乏詩意的題材，但已有珠玉在前，要想不續貂，還需要更為用心經營。《平天策》算是無罪的年度之作，融合了江湖、軍旅、權謀等諸多元素，雖然故事不同，但格局與《劍王朝》的差異并不太大。小說寫末法時代，林意試圖走新的修行之路，抱負雖大，但人物的行止與這種理想之間存在較大的差距，作者似乎也未充分估計局部與整體之間的調和問題，如鐘離城的守城之戰實在有湊數之嫌，讓人遺憾。無罪的文筆簡省，往往是寥寥幾筆，人物便躍然紙上；近年來所寫故事，較為成功地溝通了江湖與廟堂，人物的個性與社會性方面都有所發展，這是其所長。情節較為單一，節奏越來越快，缺乏細部打磨，這是其所短。

方想的《五行天》寫在靈氣衰竭之后不得不改修元氣的背景下，一位底層修士崛起的過程。方想一度是讓人頗為看好的作家，但這部剛完結的著作，無疑存在較多的爭議，這或可視為方想轉型之際的陣痛。方想除善于從文體上創新外，也擅長在緩慢的節奏中塑造富有人情味的人物形象，但在這部作品中，他似乎放棄了自己的優勢，而向快節奏的爽文靠攏，而且用了一些動漫中的常見橋段，實在是有取悅讀者之嫌。方想和無罪都是成名作家，二人幾乎同時嘗試靈氣衰竭類的作品，似乎也遇到了類似的難題。

三 散點透視：多元格局與問題反思

其他各類文體，2018 年也都各有看點。幻想類小說文類衍變極多，除仙俠外，還有西幻、異界、都市異能等，具體又分無限流、洪荒流、機甲流、種田流、網游類、凡人流、國術流等等數十類。有的作者有幾套筆墨，像洛水除了東方仙俠外，也寫《刺客獵人》這類異界玄幻，有時一部作品兼具多種元素，像躍千愁的《道君》就可說是穿越到異界的王朝爭霸流，名目繁多。

《道君》是躍千愁的作品，重權謀。當讀者厭棄打怪升級的小白套路之后，對有智商的主人公便極為期待。這方面的小說，已有緣分0 的《仙路爭鋒》、誤道者的《大道爭鋒》、減肥專家的《幽冥仙途》《問鏡》、冰臨神下的《死人經》等。今年這方面的代表作是《道君》，作者躍千愁前一部作品《飛天》便在權謀方面頗為用心，此次更是走到另一個極端。《道君》主角牛有道，在盜墓時穿越異界大陸。但他并未像其他穿越小說中的主角一樣，憑借秘籍或金手指碾壓對手，而是憑借智謀逐漸撬動各方勢力，格局從小至大，穩扎穩打，可謂此類小說中的代表作。其結合仙俠與世俗朝廷的做法類似觀棋，但舍棄了觀棋筆下運朝的玄學，而專心于智謀。

貓膩的《大道朝天》，對文學青年依舊最具殺傷力。小說寫一位渡劫失敗而返老還童的人物，重新回到門派與自己的徒子徒孫一道修煉，同時，暗中查訪謀害他的罪魁，這是借鑒偵探小說的寫法。還值得一提的是，貓膩的作品似乎較受影視界青睞，前有《擇記》，2018 年上映的《將夜》因大量戲骨的加入收獲不錯口碑，而《慶余年》因陳道明、吳剛等人的加盟，也讓人期待。與《大道朝天》回到自己的過去相似，風凌天下的《我是至尊》也設置了這樣一個回到自己衰弱時期的情節模式，不過二者風格相反，《我是至尊》依舊是風凌天下擅長的異界爽文。

都市異能類的代表作有《點道為止》《戰略級天使》《從姑獲鳥開始》等。《點道為止》是夢入神機重新回到國術的新作，中規中矩，但這正是形式與內容之間的平衡。《戰略級天使》受到讀者較高的評價，借用優書網書單《赤戟的書荒救濟所》上的介紹，“小說背景在架空的當代社會，異能者崛起，融入社會的各個階層，對社會形態、構成及發展都形成了巨大影響”。《從姑獲鳥開始》集都市異能與無限流于一體，就想象力而言，與《異常生物見聞錄》有異曲同工處。此外，徐公子勝治的《方外：消失的八門》、昆吾奇的《夢境指南》等都可一觀，前者對心理咨詢師的塑造很見專業素養，后者中的催眠師也獨具一格。

異界玄幻類《大龍掛了》是一部小眾作品。小說寫男主穿越到一個有魔法和精靈的異大陸，在偏遠地區“種田”（包括開發海洋），最終建立國家的故事。該小說集穿越、種田、系統、中世紀、魔法、精靈、龍騎士等多種元素于一身，可以說是爽文該有的套路都有了。但小說想象精奇，語言簡練，節奏適度，雖然全是套路，也頗可一讀。尤其是這個自詡為讀過《資本論》的穿越者，初期尚為享受貴族生活而自責，后來卻成為販奴大戶，作者的欲望就這么逐漸膨脹而無法收拾，真是時下精神的傳神寫照。其以魔法輔助科技的種田方式，顯然是從二目《放開那個女巫》而來。此外值得關注的異界文還有《奶爸的異界餐廳》《王國的建立》《我的小人國》等。

還有兩部較為小眾的作品值得一提。《綁架全人類》可謂都市異能類，男主角因夢境而誤入異界，但讓人驚奇的是，他因此不僅成為一個楚門式被人全方位關注的人，同時也讓全人類的生死與他一生息息相關，可謂大膽的想象力。國王陛下的《劍靈同居日記》，延續了他前一部小說《從前有座靈劍山》的諧趣，惡趣味也未收斂。該小說的設定頗有意思，以男性劍靈的視角講述女修行者的故事，在網絡小說男頻、女頻截然二分的格局下，此舉打破了很多固定的界限。不過小說完結得過于草率，讓不少讀者失望。

2018 年另一新現象是打破媒介壁壘。網絡寫手及時吸納其他媒介的方法和靈感，將視頻直播、聊天軟件等引入網文創作。直播類如《荒野直播之獨創天涯》《大唐西域直播記》等。借助網絡社交平臺進入超凡世界的作品，比較知名的是《修真聊天群》，衍生出的作品如《超級兼職大師》，就以一款神奇的兼職軟件開啟神秘之旅。移動網絡的發展也為此前的系統文提供了新意，如以手機應用軟件替代舊有的系統，讓現實與虛擬世界有了更為直接的交集。此外就是進一步打破真實與虛構的界限，如讓主角穿越或重生到影視作品中，《幻想世界大穿越》的主角就穿越到《超體》《永無止境》等影視劇及小說《笑傲江湖》中，《劍客的宿命》則穿越到日本電影《七武士》《大逃殺》等電影中。本來，穿越到虛構類作品的創作并不少見，如武俠（尤其是金庸小說）同人作品和動漫（如《火影忍者》）同人作品都很常見，但像《幻想世界大穿越》這類，與之前的同人創作不同，它增添了快穿和無限流的元素，進一步打破虛實之間的界限，可謂一鍋亂燉。這映照出新世代的生活狀態和精神世界，即于他們而言，虛構與現實可能處于更為平等的位置，更有甚者，他們對虛擬世界的熟悉程度和依賴性可能還要超過現實世界，這一點實際上也從部分網絡小說設定與網絡游戲的緊密關聯可以看出來。

就2018 年幻想小說所受關注而言，小眾作品雖擁有一定的讀者，但從點擊量而言，無疑還是爽文占據絕對優勢，這從各大網站重點推薦的篇目也可略窺一斑，如縱橫的《元尊》《圣武星辰》、咪咕閱讀的《絕世神皇》、愛奇藝的《逐王》、17K 的《山海禹皇記》《劍仙在上》等均是如此。爽文當然是網絡小說借以撼動正統文學觀的一大美學創新，但一味追求刺激讀者味蕾，實際上是對讀者欲望的迎合，這是需要警惕的。

現在幻想類小說節奏越來越快，這當然不僅僅是作者的問題。社會發展的快節奏、讀者尤其是都市青年承受的強壓、移動客戶端的閱讀方式乃至有聲讀物的異軍突起等因素，共同決定了我們的閱讀方式不再是靜室的精細閱讀，而是鬧市的快速瀏覽；閱讀的方式已不再僅僅是目治式的，而是感官的全方位調動；閱讀的首要目的不再是尋求新知，而可能是休息間隙或上下班途中用來舒緩壓力、打發時間的享受或填補精神空虛。這種閱讀是隨時隨地的，但也是碎片化的、快節奏的，因而，也就要求閱讀對象要盡可能地具有刺激性。但對于那些完全以點擊量為目的的創作，則可能在滿足讀者欲求的同時，也在推波助瀾—制造欲望。

其次，幻想小說篇幅越來越長，千萬字以上的小說頻頻出現，如此多的字數，形成了對讀者的綁架和對市場的壟斷，同時也讓細讀成為不可能。如何在量大管飽的基礎上保證質量，更考驗作者的能力和精力。從這個角度而言，《大王饒命》及時完結，在拒絕市場誘惑方面頗值得肯定。未來的幻想小說，將會走向更為多元的格局，除有滿足大眾趣味的少數作品外，更多的將是各個細分領域的小眾之作，這類讀者將更為強調作品的質量。因而，在筆者看來，幻想小說還是應從追求數量轉向質量的經營。網絡小說不應以影視劇腳本為創作目標，而應積極為網絡小說自身的美學素質添磚加瓦。

此外尚值得一提的是，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CNNIC）發布的《第42 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8 年6 月，中國網絡文學用戶規模已達4.06 億，較上年增加2820 萬，占網民總體的50.6%。從這個統計結果來看，網絡文學已成為時下閱讀的主要對象，是當代不可忽視的文化現象。網絡文學生產也在數量和質量上呈現出極大的豐富性和問題性，這從上文的盤點可略窺一斑，相對而言，批評和研究環節則顯得較為薄弱，甚至可以說是嚴重

滯后，這應該引起學界的重視和反思。

[ 作者單位：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