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我想起亭或閣，它與之近似

用漸變的藍，點綴白色高樓群

我聽到一支老歌

在其上漫過如陣陣水汽

長串紅笑得難以自禁

太陽在徐徐收它的羽翼

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風

揖別四位熟面孔老者

后者用目光招呼著

那個大號病員服裹著的孩子

他跑來，像是迷了路

今天是安穩的

一出療傷的肥皂劇

完成一種閉環

右側小水渠，臥一條魚

生死置之度外

暮色降臨。更大的靜彌散

你看到一粒子彈芽如一只復眼

離開200歲的桷樹

一片光陰簌簌旋著，將自己擱置

大意是：介于懸崖與峽谷之間

盛夏

盛夏吐著灼亮的舌頭

吞噬住院部黯灰的人流

疲憊的各色車輛

我蹲在拐角處望呆

一些擔架上的痛苦，拎著、懸著

影子一樣盯著我

揮之不去，愈來愈感到

與晝夜輪轉之人生

像一個易碎的奢侈品

躥紅的熱浪繼續打劫

路盡頭，一堵老式照壁

帶來超越話語的悲傷

臨界

“藍墻是一堵破譯不透的密碼”

大多的人，不再

捭闔縱橫，故作深沉

有的是病灶被激活，申辯

使出渾身解數，被一管血干倒

看不見的射線，透視人間清醒

醫院門也非無限敞開

這個八月，某天

我陪一位老戰友

求診這所著名的三甲醫院

24層的門診大樓

電梯很難上。我們爬樓

從一層到五層，復返回三樓

又折轉七樓，再走

汗水浸透了冀望……

戰友打趣，似聽到江河的潮音

我們憶及：那年

也是八月，躬行在淮南

小軍企窄窄的煤礦巷道

探尋閩北某座隱陷的洞庫

繞近的一干人馬，擠碎一線天

淮河上的浮宅，崇陽溪的竹筏

被落日染得一片金黃

這些是否真的存在？

生命之痛天知否？

潮水般的候診大廳

我和戰友緊挨著

靈魂插上鳥的翅膀

時光在喊我們回去

一長溜的塑料椅沉默以待

仿佛有些不安

我們知道，須稔熟眾多類似的光景

慈悲至大，還有

難以言狀的孤獨

譬如，一匹栗色的駑馬

一路蹄花向我們嘶鳴

捉摸

香風熏，現原形

一層紙抵住一群人

結局早已攥在孩子手中

以樹的形式立證

曾經，我關注暗中發功的水

能逍遙暢快沐浴一次

父親是幸福的，他相信灰燼潔凈

他答應一塊叫飛的石頭

父親，父親

你恩寵的長子深受其害

影子后藏著陰影

回車暴栗現實的額頭

在熱氣騰騰的鏡子前

某是滿足的，也有戲謔和自卑

資本如洗手液，在與不在

永難捉摸，或飛進無人的地方

【陸新民，筆名在時，1956年出生，安徽南陵人，現居南京。著有詩集《在的時候》《初夏劇場》等多部。曾獲各種獎項百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