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輕喜劇方式展現山鄉巨變 ——評《陶三圓的春夏秋冬》
新時代以來,脫貧攻堅、鄉村振興作為國家戰略在全國深入推進,眾多作家聚焦新時代中國農村的深刻變革,創作出《寶水》《經山海》《海邊春秋》《金谷銀山》等一批反映鄉村振興主題的優秀文學作品。然而,這一兼具強烈現實性與時代性的主題,在網絡文學領域長期缺乏有效的藝術表達。麥蘇的《陶三圓的春夏秋冬》作為網絡文學中較早觸碰這一主題的作品,相較于傳統文學的厚重書寫,呈現出鮮明的“輕盈感”。小說以輕喜劇的敘事方式巧妙呈現時代變革的宏大圖景,彰顯了網絡文學的藝術特質。
小說整體“輕盈感”的建構,與其獨特的敘事切入點密切相關。作品以嵩山腳下的桃源村為敘事空間,講述了小山村實現鄉村振興的故事,但作者一開始并未直接呈現鄉村振興的宏大意義,而是將敘事焦點對準一個年輕女孩的個人夢想。主人公陶三圓是一名剛從大專畢業、尚未就業的20歲出頭的青年,她返鄉的核心動因是想讓故鄉重新熱鬧起來。要實現這一夢想,就需要推動村莊產業發展,讓年輕人無需背井離鄉便能安居樂業。顯然,陶三圓的個人夢想與國家鄉村振興戰略形成了內在契合。對她而言,這份追求無關宏大敘事,純粹源于對故土的深厚情感。由此,小說以規避宏大敘事的藝術策略,實現了對新時代山鄉巨變的生動書寫。
直接從鄉村振興的宏大意義切入,固然能讓作品確立深刻的思想內涵,但也容易使文本陷入沉重的敘事基調。卡爾維諾在《新千年文學備忘錄》中提出了文學的五大品質,將“輕”置于首位。他并未對“輕”作出明確界定,而是借助古希臘神話中珀爾修斯斬殺蛇發女怪美杜莎的故事加以闡釋:美杜莎的眼睛具有石化萬物的魔力,要完成斬殺任務,必須避免與她直接對視,這就讓消滅這個蛇發女怪的任務變得異常沉重。珀爾修斯最終借助風、云與銅盾的反射影像鎖定目標,以輕盈迅捷的方式完成了這個使命。在卡爾維諾看來,珀爾修斯是以最輕逸的方式完成最沉重的任務,其中核心要義在于敘事視角的選擇,即作家如何切入并呈現書寫對象。這一文學理念,為《陶三圓的春夏秋冬》的敘事策略提供了理論注解。
當前,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主題已被各類藝術載體充分闡釋,相關內容往往與“奉獻”“犧牲”等固化表述綁定,導致話題本身變得越發沉重,限制了主題表達的多元維度。《陶三圓的春夏秋冬》以年輕女孩的鄉村夢想為切入點,成功跳出了慣性的敘事窠臼,它從普通村民的個體訴求出發,彰顯了鄉村振興戰略的合理性與必要性,為主題表達開辟了新的路徑。
從陶三圓的個人夢想切入講述鄉村振興故事,更賦予了這部小說建構喜劇性敘事的可能。法國符號學家格雷馬斯提出敘事文本的“參動者模式”,將敘事中的人物角色簡化為三組對立關系、六種核心角色:主體/客體、發送者/接受者、幫手/對手。運用這一模式分析《陶三圓的春夏秋冬》可見:敘事主體是以陶三圓為代表的桃源村村民,敘事客體是實現桃源村振興的目標;其中最具敘事張力的是,幫手與對手的角色在故事發展中呈現出動態轉化。故事開始階段,陶三圓是孤立的,她的夢想不被理解,幫手是奶奶、桃源三胖等人,此時她的對手是媽媽及眾多村民。媽媽之所以是陶三圓實現桃源村振興的對手,是因為在媽媽看來,20歲出頭的陶三圓最緊迫的任務是嫁人,所以她鍥而不舍地要給陶三圓介紹對象,將陶三圓推動鄉村發展的努力視為“瞎胡鬧”并加以阻撓。小說中的桃源三胖之所以成為陶三圓的幫手,是因為陶三圓既能為桃源三胖的短視頻創作提供創意支持,又因輩分優勢(按村中輩分她是三胖的“奶奶”)獲得了他們的信任。正是基于陶三圓的年齡、身份與輩分等特點,小說生成了一系列喜劇性沖突的敘事框架,使鄉村振興這一宏大敘事在充滿生活氣息的喜劇性沖突中自然呈現,賦予作品鮮明的輕喜劇色彩。
剝離喜劇性敘事外殼,《陶三圓的春夏秋冬》本質上講述的是農民返鄉創業、實現鄉村振興的時代故事。這一主題既是國家重大戰略的文學投射,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具體藝術呈現,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與時代價值。小說刻意規避宏大敘事的直陳,通過獨特的敘事視角選擇,以輕快流暢的筆觸塑造了活潑可愛的主人公形象,講述了一個兼具趣味性與思想性的新時代鄉村振興故事,更為網絡文學書寫同類主題提供了具有啟示價值的敘事范例與創新路徑。
(作者系鄭州大學文學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