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戲劇性與煙火氣交融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四喜”是人生至高的圓滿時刻: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它們指向被祝福、被承認的人生狀態。電視劇《四喜》卻對這一文化母題進行“重新定義”——新生之喜、重逢之喜、新婚之喜、生活之喜。這種生活化轉向引出了本劇主題,即真正的喜悅,并非來自命運的垂青,而是源于個體在困境中的選擇、承擔與自我成全。
劇集在喜慶氛圍中開始,以溫馨結局收尾,講述女主人公沈明珠的人生波折。她在步入婚姻、期待新生命降臨之際,突遭丈夫意外離世的打擊。多年未見的親生父母又突然出現,傾訴被迫分離的苦衷,渴望與她相認。在“養恩”與“生恩”之間掙扎的同時,她還面對婆家生意破產、公公離世以及自己失業的考驗。困難一重接一重,《四喜》卻沒有陷入沉重的苦情敘事,而是以相對克制的方式呈現。比如,對于被領養子女在親生父母與養父母之間如何自處與抉擇的倫理難題,本劇并未處理為撕裂式的激烈沖突,而是將其作為一條引線,牽引出更具日常質感的生活支線。創作者甚至在處理這些家長里短間融入了輕喜劇元素,以令人忍俊不禁的細節,讓故事的基調在沉重與溫暖之間輕盈流轉。總是將“我們這種家庭”掛在嘴邊的婆婆何麗華,曾給沈明珠制造很多麻煩,卻在破產搬到沈家后,與沈明珠的弟弟成了忘年好友,還互稱“兄弟”。分不清輕重緩急、一心認女的生母喻靜香,與因害怕養女離開自己而防備心極重的養母岳秀娥經歷了激烈爭吵,卻在共同關心沈明珠的過程中,逐漸找到了共處的方式。劇中有一個意味深長的情節,就是沈明珠產檢后因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被困醫院,生母、養母、婆婆三位母親都選擇于第一時間趕到給沈明珠送傘。這段劇情正是劇中戲劇性與煙火氣交融的縮影。
電視劇《四喜》的敘事野心,并不局限于講述一人的悲歡,而是通過鋪陳復雜的家庭關系,勾勒出社會生活的不同切面。沈明珠養父母經營小飯店,兒子雖學業平平,卻心地純善。沈明珠婆家馮家,看似優越體面,家庭成員間卻關系疏離,一系列變故突然襲來,讓他們在失去中驚醒,重新意識到平淡相守的珍貴。沈明珠親生父母、許家老兩口性格火暴、爭吵不斷,對兒子的偏愛鮮明地折射出傳統觀念的慣性,然而這種偏頗并未完全掩蓋他們對失散女兒那份笨拙而真實的牽掛。此外,沈明珠的親姐姐許知夏的小家庭,則集中呈現了當代女性在育兒焦慮、婆媳摩擦與婚姻日常磨合中的多重消耗與內心波瀾。每個家庭、每個人都不可能完美無瑕,但最終在歷經生活的重重淬煉后,紛紛放下心結,在彼此的理解與扶持中尋得前行的勇氣。
沈明珠被送養的往事,不僅是戲劇矛盾的核心,也成為探討深層社會問題的切入口。盡管劇中將送養沈明珠歸因于外婆當年“不得已”的自作主張,但通過許家長期重男輕女的家庭氛圍,以及姐姐許知夏因同時面對不思進取的丈夫和“扶不起”的弟弟常感心力交瘁的情節,暗示了這種個體命運背后潛藏的更普遍的社會問題,也就是一種由傳統觀念、家庭資源配置失衡與性別角色期待等問題交織形成的女性困境。這種對社會文化倫理層面的冷峻審視,提升了作品的格局。最終,劇集并未提供一蹴而就的完美解決方案,而是通過人物在磨礪中的自我成長與相互扶持,為如何在責任與自我之間尋找動態平衡指明了方向。
當然,《四喜》也有遺憾。盡管部分支線人物的故事相對完整,但與主線關聯不夠,削弱了整體敘事的集中度。同時,劇中部分家庭矛盾的解決,仍依賴親情的快速“和解”,雖然能給觀眾帶來情感撫慰,卻弱化了問題的復雜性與長期性。總體而言,作品以傳統家庭劇框架映照出廣闊的社會圖景,其情感溫度與現實關注值得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