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漪這真的是親媽嗎？”

“嗚嗚嗚，少商和阿垚還是退婚了，我的直球奶狗嗚嗚嗚……”

“驊縣也太燃了吧！我都想上戰場了！”

近日，由費振翔執導，吳磊、趙露思領銜主演，郭濤、曾黎特邀領銜主演的古裝家族群像劇《星漢燦爛·月升滄海》在騰訊視頻熱播，開播第10天播放量破2.3億，牽動了無數觀眾的心。該劇改編自關心則亂的小說《星漢燦爛，幸甚至哉》，講述了背負沉重身世的少年將軍凌不疑，與父母長期征戰在外的“留守少女”程少商在無數次考驗中互相治愈、相伴成長，堅守內心正義，攜手化解家國危機的故事。

劇中不只有情情愛愛和打打殺殺，原生家庭、母女關系等問題的展現加強了生活的代入感，增加了劇情的厚度，豐富鮮活的群像更是讓人笑出扁桃體，哭出鼻涕泡，甚至出現了心疼女主的“互聯網嫋媽”群體，看到好吃的都想帶給嫋嫋（女主小名）吃。讀者也反映看見很多原著的“名臺詞”與“名場面”，體會到了“原汁原味”的感覺。為什么原著小說和影視改編可以打出這么好的配合？不“魔改”在哪些方面給古裝劇“打了個樣兒”？中國作家網邀請了關心則亂，來和我們聊聊原著和改編的那些故事。

人間清醒女一號

虞婧：2019年我邀請您做過《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訪談，很高興再次看到您的作品改編劇爆火，并且有機會能再邀請您來聊聊。您是哪年寫的《星漢燦爛，幸甚至哉》，當時為什么想寫這樣一本書，取了這個書名？

關心則亂：我是2018年寫的《星漢》。和《知否》一樣，我喜歡用一種愿景來給小說取名。《知否》這句詞描述的是李清照某日醉酒后微醒時問侍女的情形。當時的李清照正處于她人生最美好的時候，國泰民安，健康富足，還有恩愛的丈夫和理解、欣賞她的親朋好友。她不需要侍奉公婆，不需要汲汲營營，所以才能在宿醉后睡到日上三竿，慵懶地問侍女海棠依舊否。而這，恐怕也是所有古代女子夢寐以求的生活形態。

《星漢》也是這樣，文中的男女主都被自己的原生家庭深深影響，前者是血海深仇，后者是童年傷害，雖然天大地大，但他們其實都被困住了。幸運的是，到了故事最后他們都走出過去，迎來了像燦爛星空一樣宏闊自在的人生，而他們在經受了一系列磨難之后，也發現，能夠生在這樣一個太平盛世，遇見彼此，是人生最幸運的事。

虞婧：我本人很喜歡女主的設定，不僅有女性的獨立和反抗意識，投射到現在其實也表現了“留守兒童”，還有點被“重男輕女”的孩子是怎么為自己的生存和發展努力的。我相信應該有很大一部分觀眾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程少商的臺詞讓人極度舒適，終于有人能說說這些“不被看見”的孩子的心理了。您最初在考慮人物角色的時候有做過特別的考慮嗎？

關心則亂：其實留守兒童只是一個具象體現，有相當一部分孩子，即便父母沒有外出務工，一樣沒有受到足夠的關懷和照顧，他們其實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留守兒童”。這些童年受到忽視甚至傷害的孩子，在長大后往往需要用數倍的力氣才能治愈自己。

在《星漢》故事中，女主和男一男二都是童年受到過傷害的孩子，于是在他們長大后，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都是有所缺憾的內心。他們或是不懂愛，或是不懂怎樣去愛，還有一個當愛來臨時都不知道自己遇到了愛情，由此引出了一系列可笑又可悲的故事，更能引人深思。

虞婧：我感覺《星漢》的女主其實比《知否》的明蘭突破性要更強，明蘭還是有一些祖母的教導的，前半段也很隱忍，屬于“扮豬吃老虎”。少商干脆連教育自己的人也沒有，自己一路碰，橫沖直撞，更有張力。在女主設定上，為什么有了這樣的一個轉變？

關心則亂：算是一個突破吧，我不喜歡一直寫一種人設，總要有所轉變吧，以后說不定會寫個老實巴交的女孩子作為主角，女性角色本身就是多元豐富的。

虞婧：我最喜歡這部作品的點是“平等”，無論是老幼、君臣、男女還是師友，如果遇到不公平都是可以“懟”的，甚至“教訓”。這種反抗不讓人覺得有戾氣，害怕，反而很“爽”，撕破“虛偽”，珍視真情大義的感覺。您覺得是這樣嗎？

關心則亂：沒有這么夸張，古代封建社會是等級社會，女主本質上是因為也處于上層社會，所以才能一定程度地跟別人互懟，更重要的是她未被“成規”教化。但我的初衷的確是想描繪一個充滿熱血和理想，像天空一樣高潔明亮的故事背景。

虞婧：我還是挺欣賞的，置換到現在也很“燃”。女主懟天懟地懟親媽，懟世家公子女娘，懟大環境的成見和不公，討論所謂大局觀的“公平”到底是公正還是偏心。現實中比起直接表達自己的不舒適，女孩子似乎更容易過度反省。我會代入進去，就是今天我們可以突破父母愛的束縛，做自己的選擇，在職場中可以就事論事不受委屈，可以不被固有的價值觀綁縛，敢于創新和實踐。

關心則亂：時代一直在變，網上不是開玩笑說，80后員工老實巴交，90員工摸魚擺爛，00后員工則是“整頓職場”。如果遇到不好的老板，不管甜言激勵還是惡言威脅，不該加班就不加班，如果有越界侵犯或職場PUA，一定用法律鐵拳讓他“深受教誨”。一方面是現在的年輕人物質基礎比之前幾代強，不至于“一日不干，全家餓死”，另一方面是他們看得開，婚姻是“牢籠”，房貸是“徒刑”，哪個“陷阱”都不踏進去，就不會懼怕丟工作，反而敢于“教訓”老板。

對于這種與以往不同的看法，一方面我很欣賞這種年輕而剛烈的氣質，一方面又希望這種氣質的形成不是因為對現實無力的“認命”，而是真的出于本心，愿與不正當的職場習俗作斗爭，捍衛普通人的正當權利。

拒絕貼標簽，全無“紙片人”

虞婧：雖然是大女主文，但我覺得《星漢》的一大亮點是男性群像的豐富，比起《知否》是更多元的，而且更靠近當下新男性形象。他們不再是男性權力話語的代表，而是更包容，不只有家國，不必有“大男人”的束縛，同樣重視感情和家庭，坦然展現他們的情感起伏。萬將軍豪放又憨憨，不以教養女子的傳統方式拘束萬萋萋，更不覺程少商沒規矩是粗鄙不堪；三叔父坦然接受“媽寶”人設，又大方疼愛妻子；樓垚的主見和溫柔特別接近“95”后男孩；皇甫儀辜負了三叔母，但也有權利展現哀怨級別的悔恨。最有趣的是皇帝，并非每日都是政治版圖，君臣種種，而是像操心男主婚姻幸福的“老母親”，吐槽男主“每天不是審案就是打打殺殺”，感性而可愛。

有趣的程家父子

我覺得這打破了人物的“概念化”設定，人物極其鮮活，不再是簡單粗暴價值觀衍生的一些符號化的“紙片人”形象，真實不虛偽，特別讓人印象深刻，也更能通過角色傳遞出價值觀。

觀眾最愛的“打直球”的男二號

關心則亂：我一直喜歡勾畫群像，我喜歡我的主角們像真實生活過那樣，他們身邊的人都應該有豐富而具體的性格經歷。原本的小說里有名有姓有臺詞的人物有170多個，影視團隊精挑細選，做了取舍，大概選擇了98個來展現。相信大家也能感覺到，群像人物隨著劇情逐一展現，98位角色無一工具人，全部可以做到“有來處、有出處”，即便是程少商三叔母的前男友這樣一位應該是邊緣人物的角色，都帶出了豐富的情感與故事性，讓觀眾印象深刻。

虞婧：對，他的為愛“狼嚎”太好笑了！作品透出的對女性價值的衡量上也很舒適，感情線上幾位男性角色對女主產生興趣，都是她的性格吸引大于外貌，凌不疑最初傾心甚至都沒見過程少商的樣貌，袁善見喜愛她的聰慧，樓垚被她的勇敢不羈吸引。天性智慧大于樣貌評估，也算是女主角色開始突破“被看”的男性化視角了，而且也把男性角色襯得很有眼光。

關心則亂：我欣賞活力四射的女性，無論順境逆境都能狠狠蹚過去的女性，有沒有男人都能好好過完自己人生的女性，也希望這樣的女性能越來越多。

為了男主婚事操碎了心的皇帝

虞婧：宮廷戲也很有意思，后妃不爭皇寵，還會厭煩皇帝，特別拎得清，不鬧事，具有反差幽默感，這種段落也是讓人眼前一亮。這也做過特別的設定嗎？

關心則亂：皇帝的原型是東漢開國皇帝劉秀。我參考這個背景是希望替劉秀、郭圣通和陰麗華鳴一聲不平。劉秀是我所知道的中國歷史上，有為的皇帝里面最寬厚的，寬厚的皇帝里面最有為的。劇里為突出戲劇效果，不得不大量刪減皇帝在朝政方面的睿智舉措，使故事看起來更為輕松詼諧，其實劉秀、陰麗華和郭圣通都很不容易，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去詳細了解一下這段歷史。

劉秀年幼失去雙親，依附叔父而活，喜歡讀書和耕種，只想過簡單生活，被動推向了歷史舞臺。國事需要聯姻，劉秀不得不廢后另娶妻。然而看起來最應生出怨恨的三人，卻用自己寬厚的心胸，竭盡所能地完滿了這段緣分。劉秀給了郭圣通及其家族最寬厚的待遇，劉秀死后，陰麗華母子也從未怨恨過當年被貶為妾室的經歷，一如既往的厚待郭氏家族。他們三個都是很好的人，只是生在了亂世。我將故事背景設置在這個時代，是相信，只有劉秀這樣寬厚的皇帝真的會十幾年如一日地懷念為自己戰死的義兄，將男主視如己出。也只有在這樣寬厚仁義的氛圍中，才能誕生如同燦爛星空一樣美好的故事。

虞婧：我很喜歡這樣明事理的帝、后、妃。不過關于男女主，我不太喜歡太多次的“英雄救美”橋段，略入俗套。而且在女主反抗性、主體性才展現部分的時候太多次出現，會削弱女主性格的。您覺得呢？

關心則亂：這方面我的確落入俗套了，不過我后面也安排了女主“美救英雄”一次。在男主復仇那夜之后，是女主以果敢和智慧竭力替男主辯駁，也算平衡了一下吧。

虞婧：有讀者認為，《星漢》的家國大義，悲壯和慷慨的色彩會更重，在閱讀時常會被孤城屠戮殆盡、一族盡亡的場面震撼。從這個層面上來講，《星漢》似乎要比《知否》更深刻、更厚重。您認同這一點嗎？

關心則亂：其實我一直覺得題材沒有誰更厚重這種說法，到現在我都很喜歡《貧嘴張大民》。家長里短、花好月圓，和山河慷慨一樣值得被描繪和銘記。《星漢》只是一次嘗試，拓展故事范圍，說不定我下回又寫回種田文去了。

特別愛建造的女主

虞婧：《知否》中祖母對明蘭說不可傻讀書，被道理迂住，《星漢》中女主也不喜讀傳統的書籍，而是更愛工匠之書，想問問您的閱讀觀是？您覺得要怎么選擇適合自己的書籍，如何去讀書？

關心則亂：這方面不敢指教，我自己就是按著學校給出的名著書單去讀的，最后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還是武俠小說和推理小說。這個世界處處是道理，只要細心觀察，到處都有受教的機會，也未必非要通過書籍。

虞婧：忍不住感慨您的宅斗和家長里短寫得真好，細膩，道理通過文中人物娓娓道來，不似說教，反而是長者有長輩風范，年輕人犀利清醒。這些人生道理的句子都很爽利、明白，這一點在《知否》中也是這樣。您的文風有受哪些因素影響呢？

關心則亂：有位作家曾說過，其實作家往往是在人群并不起眼的，比起發表議論，他們更喜歡傾聽、觀察，并在心中默默產生想法。我從小就是個愛聽別人說話的小孩，幼兒園大班起，其他小孩連蹦帶跳地在外頭玩，我就愛搬把小凳子聽街坊鄰居東拉西扯。聊天的內容包括最近追的電視劇，鎮上居民的“八卦”，還有關于國家大事的“精彩見解”。

我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哪天要是沒聽，整個晚上都無精打采的，最“狗血”的一段八卦，從小學一年級追到中考，終于迎來“大結局”的那天，簡直比考試排名進步了還激動哈哈！現在想來，街坊鄰居對社會事態的看法，雖然乍聽粗糙，卻包含著最樸素的人生哲理。

“吳露可逃”，導演帶頭嗑CP

虞婧：改編劇把“穿越”的元素拿掉了，直接就給了女主程少商敢于反抗、追求獨立的性格，而不是現代人穿過去才有的。但是也沒有破壞原有的邏輯和主旨，觀眾似乎很適應。除了她幼小孤女，不受家族教育束縛，又不得不為自己做打算的生存背景設定，做了人設上的鋪墊，增強了合理性。您覺得還有別的原因嗎？

關心則亂：改編很合理，這本來就是我積極贊同的。其實開文之初，我就可以去掉“穿越”，因為穿越前后的兩個女孩子無論是心理，還是童年遭遇都十分相似。原身少商的很多心情，穿越少商完全可以感同身受——被忽略，被歧視，不被疼愛，明明父母都是不壞的人，偏偏只有自己那么倒霉。

當時編輯就問我，既然兩個人可以完全彼此代入，那干嘛還非要加上穿越元素呢？我回答，因為家長的傷害和忽略，是會殺死一個孩子的。原身程少商其實已經死了，這是難以挽回的，我希望大家明白，有些過失和錯誤，是無法挽回的。

虞婧：有看過原著的觀眾認為，原著是更為豐富的。改編劇的集數其實說不完原著的內容，您怎么看？您是否有參與編劇？我看的時候也有點斷裂感，就是一個事情還沒說清，又忙著說別的。女主在宅斗里的反抗感剛出來性格特質，讓人為之振奮，又不得不趕著讓感情線出來。感情線出來了，又著急忙慌地把家國大義趕緊加進來一并說，說了一會兒又折回去說感情線。

關心則亂：作為編劇顧問，我有幸參與了編劇工作。兩位編劇十分負責且尊重原著，劇組主創也做到了盡量尊重劇本，然而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導致不得不對劇情進行調整。我只能說，劇方已經盡可能做到最好了。

虞婧：據說您在寫《星漢》的時候，就在追趙露思的劇。現在，趙露思主演了《星漢》。對于她在《星漢》中的表現，您覺得是您心目中的嫋嫋嗎？您怎樣看待這種很神奇的緣分？

關心則亂：我首先得承認，看書看劇，我都更偏好煙火氣的女性角色，那種嬉笑怒罵皆自在的女孩子，大笑的時候被看見扁桃體也無所謂，大哭的時候鼻涕冒出來也沒關系，重點是你的表演得有感染力，會讓觀眾跟著你喜樂悲憤。

我是偶然刷到了趙露思演的《天雷一部之春花秋月》的海報，就點進去看看。原著我很早就讀過，這是一本披著沙雕外皮，內核感人、結局很反轉的優秀言情小說。正因其外皮太沙雕了，女主很多行為經常令人哭笑不得，所以我蠻好奇這個角色會怎么演繹，沒想到趙露思這個年紀小小的圓臉女孩子演得挺好，很討人喜歡。所以我特別高興她能夠出演嫋嫋這個角色。

虞婧：我也很喜歡她的《傳聞中的陳芊芊》！那您對男主吳磊的表現有什么想法呢？

關心則亂：吳磊出演，完完全全要感謝制片人的慧眼。這里允許我先稱贊一下《星漢》的制片人李行女士。她不但優秀負責，統領規劃，還具有大膽創新的冒險精神。是她的耐心負責和創新嚴謹，為整個劇組奠定了精益求精的基礎。當她告訴我《星漢》的導演是費振翔老師時，我完全懵了，腦袋里呼嘯而過他執導的《鬼吹燈》系列網劇。現在大家都看到成片了，費老師的導功嫻熟利落，明快流暢，大場面恢弘豪邁，于無聲處聽驚雷，日常戲細膩浪漫，如猛虎輕嗅薔薇——結果非常令人驚喜。

但當制片人告訴我男主是吳磊時，我再一次懵了。吳磊是優秀的知名演員，但“弟弟”這個標簽在他身上是如此牢固。而男主凌不疑卻是個青年，不是少年；是男人，不是男孩。最終結果再一次令人驚喜，相信觀眾都會和我一樣由衷地發出一句感慨——“吳磊真的長大了”。他在劇中表現出來的男主形象，謀事時淵渟岳峙，交心時至真至誠，是那種社稷將傾之時，你相信他也能一肩扛起的男子漢。在這里，我要向青年演員吳磊表示感謝，感謝他這樣認真對待這個角色，賦予角色獨特的魅力。我很欣賞他采訪中的一句話：你在戲外的努力，戲內是會被看到的。

虞婧：哈哈我看到網上說，費振翔調侃自己拍了好幾部《鬼吹燈》系列沒出大名，這次卻因為帶頭嗑男女主的cp出了名，而且他還為觀眾能關注到光效和鏡頭驚喜！李行慧眼識珠，堅信小說能讓人看完一章還想看下一章，就可以篩掉市場上很大一部分作品了。我很敬重李行和費導，他們尊重了故事本身，所以拍出了好內容。

改編影視劇的干擾因素太多了，但他們選擇了最重要的幾項做平衡，期間肯定扛住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影視行業進入集體優化的2022年，古裝大IP項目肯定會進入到再升級的全新階段，“魔改”劇會越來越少。我也很期待，有更多的優秀網絡文學作品能被挖掘出來，展現在觀眾面前。感謝您為好內容付出的日復一日的努力！

（圖片來源：電視劇《星漢燦爛·月升滄海》官方微博）